中医古籍训诂当注重名实考据

小记：此文是2003年读研时，导师开设训诂学课程，并付某先生所著的《训诂学讲义》，要求阅后写读后感而作，后来发表在《医古文知识》2004年第2期，今录存于此。

夫名实之辨，由来眇矣。儒墨法道，各有论议，是知名实为义，其用大矣。若夫孔丘为政，必先正名；荀卿立言，名期累实，此正名实者也。惠施多方，今适昔来；公孙善辩，白驹非马，此乱名实者也。名之于实，犹影之于形，形影不可相析，名实讵能相违？考名实，辨真讹，因名责实，缘实求道，则道不远人矣。故知考辨名实，非形而上言之空谈虚响，虽日用不知，然不可须臾离者也。

医之为术，用褫倒悬，拯夭札以至仁寿，不以齐彭殇为然也。自有夏民以来，始近乎巫，稍进于医；圣圣相传，递嬗无穷。古无文字，口口相受，活人之术，指尽薪传。仓颉而还，民智斯辟：废绳约以书契，志坟典于简册。厥后伊尹汤液，黄帝针灸，用传不替，以利烝人。

然春秋代序，逝波不还，殊时诡方，古今异观。古以鼎烹，今则釜爨；远食麏鹿，近饵刍豢。山居不识鼋鼍，水处罕睹虎虣，此固理之宜也。异时不同轨，移域不同俗，古今之别，繇是以生。品物日滋，名类实繁。异质而同呼，一物而数名，亦非鲜觏，名实淆乱，是孳疑惑。令沿波讨源者，迷于歧贰，探颐索隐者，乖于始足。

夫医之为任，司命者也。名实舛互于先，而欲生死肉骨于后，所谓东向而望，不见西墙也。

若夫「疝」之为病，《说文解字》曰「腹痛也」，《释名》云「心痛曰疝」，异乎今作有物隆出而痛者。《金匮要略・腹满寒疝宿食病脉证治第十》「腹痛脉弦而紧，弦则卫气不行，即恶寒，紧则不欲食，邪正相搏，即为寒疝」，又「寒疝腹中痛」云云，皆可为徽。坟籍中复有牡疝、气疝、涌疝、心疝、颓疝、肺疝、阴狐疝诸多之名，证亦各异。因知「疝」一字，不可一等视之。又如古之「心痛」多指胃脘，「利」「痢」淆而不分，「带下」概指妇人诸疾，如是等等，皆不可以今度古。是为病候之名实也。

至若人参之用上党，温凉异乎今者；竹叶之用堇竹，功效颇殊淡竹。木通通草，今古异称；赤豆相思，岂可通用？五加有南北之别，芍药具赤白之分。石脂析为五色，今但用赤；枳橘本为一物，药分壳实。是为本草之名实也。

又若经之「熬」者，乃拌炒之谓，非以水也；药用「㕮咀」，乃捣碎之义，非以刃切。炙不以蜜，炮勿令焦。今之炮制，乖违古训，不合法度矣。是为修治之名实也。

至乃秦皇赢政，混一车迹，绳墨度量，千规万制，归于一贯。虽然，历世历代，轨制不一，递次迁演，于今斯异。汉之一两，当今五钱；汉之一尺，今之三二。此铢两轻重，升合浅深，丈尺短长，又为度量衡之名实也。

右列诸件，胥应一一考校详覈，历历不爽，俾医者动合法度，施之不忒。毋令万世琼瑰，销落堙沉，亦当不负古人之嘉惠云耳。